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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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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茨醫院,重癥加強護理病房。

因為病區的特殊性,到處靜悄悄地沒有聲音。就算是醫護人員的推車經過,也只能聽見滑輪和鞋底與地面的輕微摩擦聲。有幾個看起來像是家屬的人坐在走廊長椅上,臉色因為憂慮而蒼白,讓周圍那一片白色看起來更加沈重壓抑。

突然間,其中一扇門打開了。一對夫妻走了出來,男人還在低聲說著什麽,似乎是讓妻子不要過度傷心,很快就會好起來的。他們衣著華貴,看得出平時絕對養尊處優,但這時候也和所有父母一樣,為他們孩子的安危而擔心。

夏洛克坐在斜側邊,從豎起的大衣領子上方小心看著那個方向。直到那兩人消失在走廊拐角裏,他才把衣領放下來。

距離樓頂約會過去了三天。莫裏亞蒂最後選擇先殺了衛陽再吞槍自殺,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。按照他的計劃,應該有時間和約翰交代一下遺言,但時間完全來不及了——他跟在衛陽後頭跳了下去。

莫裏亞蒂必須死,因為那就是預定的目標;他也必須死,因為他需要隱藏在暗處,花時間一個個找出莫裏亞蒂的同夥。可是衛陽不一樣——原來的計劃是他們一起假死,然後衛陽回國避風頭,以後他們可以一起覆出,但是……

夏洛克非常用力地抹了一把臉。

“我以為你的反應該更鎮靜些,夏洛克。”麥克羅夫特的聲音響起來。他走過來的時候悄無聲息,簡直跟個幽靈似的。

夏洛克可以找出許多種修辭來嘲諷麥克羅夫特的表現,但他現在什麽也不想說。他依舊坐在那裏,似乎已經在椅子上生了根。

麥克羅夫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。“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只是他們錯估了莫裏亞蒂的反應。如果衛陽對他來說真的只是一枚棋子,那他就不會在最後關頭先殺衛陽再自殺。按照麥克羅夫特一貫的觀點,感情用事是失敗者的生理缺陷,這件事卻反了過來——大概也是莫裏亞蒂的感情表現方式與普通人不同的緣故。

不過再說這些也已經沒有意義。他們那時能做的就是趕緊把衛陽送進醫院,然後對外宣稱兩人均已墜樓身亡。輿論怎樣也沒有了意義,死人可不會在意這種東西。

“進去看他最後一眼吧,夏洛克。”麥克羅夫特最後說。

夏洛克猛地擡頭看他,似乎想反駁。但他嘴唇動了兩下,卻什麽都沒說。因為他也知道,麥克羅夫特的意見是正確的——為了他以後不被威脅,也為了衛陽以後的安全,他們必須劃清距離。

麥克羅夫特看著弟弟的臉,突然間有些於心不忍,但他巧妙地把這情緒掩飾過去了。他必須得說,他對這件事感到十分遺憾——不是客套,就算女王過世他也是這用詞——真的十分可惜。

實話說,他一開始根本不看好衛陽。後來觀感改變也是很艱難的過程,不過那時候他也不認為衛陽和夏洛克能像普通人一樣在一起——

因為他們都不是普通人。夏洛克熱愛刺激和謎題,自己選擇成為一個咨詢偵探;而他選擇隱居幕後,成為隱形的大英政府。這樣的他們永遠也無法變得普通,永遠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樣。娶妻生子,交友出游……

也許他一開始就不該同意。他大概是有私心的,他只覺得夏洛克內心裏確實需要一個朋友,就縱容了這件事發生,以至於現在……

走廊另一頭有隱隱的哭聲傳來。這很正常,進重癥加強護理病房的人不一定都會活下來。

“我們是不是不大正常?”夏洛克突然問。

麥克羅夫特沒有做他慣常的挑眉動作。“人總是會死,心總是會碎,夏洛克。”他低聲道,“愛是個危險的不利因素。”他這麽說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想到之前,衛陽那時還能飛快地反問他。實話說,能這麽做的人屈指可數,而他以後可能再也遇不到了。

夏洛克一時間沒有回答。最後他站了起來,語氣和平時一樣:“我進去了。”似乎這只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探視。“你呢?就算了,是吧?”

麥克羅夫特這次沒控制住自己的眉毛。就在他準備反駁的時候,茉莉突然慌慌張張地出現在他們面前。“醒了,夏洛克,陽醒了。”

福爾摩斯家兄弟飛快地對視了一眼。清醒是件好事,但茉莉這表情是怎麽回事?

“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,”茉莉臉色蒼白,“可他……他對我說,‘感謝你的盡力照顧,霍普小姐’。”

夏洛克驚呆了,麥克羅夫特也一樣。如果衛陽能看見,一定會感嘆這是世界第八奇跡。

“如果我沒記錯,”麥克羅夫特不可置信地說,“子彈沒打到他的心臟,但也沒打到他腦袋……?”

這事實陳述引得夏洛克和茉莉一起瞪他。然後夏洛克想到了什麽,臉色又變了變:“他從樓頂掉下去了……”也不對啊,不是掉在安全氣墊上了嗎?

兩兄弟面面相覷,都從對方臉上讀出來了和自己一樣的推測。衛陽失憶了?怎麽回事?

**

兩年後,倫敦金融城。

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從勞合社的鋼鐵弧形拱頂下走出,在保鏢的開道下安然穿過一大堆記者以及長槍短炮,鉆進了早已等在路邊上的車裏。

“啊,衛總是不接受任何采訪!”

“完了,回去主編一定殺了我!”

眼看目標揚長而去,記者們紛紛抱怨起來。中國企業組織有意和勞合社合作不是第一次,但這次規模尤其大,分量絕對可以上金融版頭條。他們還以為,年輕的總負責人有可能沈不住氣而多說一點,沒想到卻更難!

沒錯,這個男人正是衛陽。他根本就沒註意記者,直接讓司機開車回他位於威斯敏斯特區的公寓。談判總是拉鋸戰,他總得休息好了才能繼續上戰場。想到這裏時,他微微闔眼,開始養精神。

秘書本來想說點什麽,不過看他的表情就聰明地閉上了嘴。

十幾分鐘後,衛陽進了公寓大門,快速地沖了個澡,然後坐在沙發上,打開了筆記本電腦。他去年接手了中國國內數一數二的地產公司,在外人眼裏妥妥兒一個鉆石王老五。只不過和言情小說男主有所區別的是,他這個總裁相當辛苦,每天集團事務忙都忙不過來,更別提去當灰姑娘們心中的白馬王子了。

不過好在事情還算順利,至少都在預計範圍裏。衛陽處理完公司事務,一下子就躺到了沙發上。保持同一個姿勢久了,他的右肩膀又開始隱隱作痛,連帶著手臂手指都開始痙攣顫抖。

這是創後應激障礙,衛陽在心裏提醒自己。那個槍傷已經好了,感覺到疼只是你的心理作用。忘記它就沒事了……他一邊隔著睡衣揉著那塊地方,一邊唾棄這病真矯情。明明就長好了,為什麽還會感到痛?

不過說起來,他這傷就是上一次來倫敦時受的。老媽之前死活不願意讓他來倫敦,也是出於這個原因;要不是事情實在太重要,而且攔著他病也不會好,衛陽不懷疑她會把他綁在家裏。就算他不記得是怎麽受的傷,但人生總是要繼續走下去,對吧?

是的,除了創後應激障礙,衛陽還丟失了他一部分的記憶。對於他中間空白的兩年,他花了不少力氣回想,但還是無解。他自認他是紈絝了點,但肯定沒上升到殺人放火的程度,怎麽會被槍擊中?難道真的和官方給出的結論一樣,僅僅是意外被抓到的人質?僅僅是倒黴而已?

衛陽覺得這實在挺可疑,但他沒有對任何人說。不管怎麽說,兩年來都沒有證據證明他的懷疑是真的,那就讓它爛在心裏好了。

右手慢慢地恢覆了正常。衛陽在軟綿綿的沙發上翻了個身,伸長手臂去夠矮幾上的餐巾紙,準備擦一擦冒出來的冷汗。傷口剛愈合的那陣子,他痛得掙紮打滾直到強直性暈厥,註射杜冷丁都沒用,現在已經好得多了。

就在這時,新郵件到達的聲音響了起來。衛陽半支起身,擦完臉才點開它。雖然來信地址他沒見過,但是能過他秘書轉到他這裏來的,也不會是什麽無足輕重的小事。不過一看他就樂了,因為秘書告訴他有人寄來了匿名威脅信,說手裏有他的不雅照片。

衛陽想了想,馬上就敲了回覆:“問問他,照片上的我是不是有傷疤?”

兩分鐘後,新郵件回覆:“他說沒有,老板。他還說你可能不記得這個了,但他會幫你想起來的。”言下之意很明顯,方式絕對不令人期待。

可他還真不記得了!衛陽呲牙咧嘴地笑起來。“那就告訴那家夥,我希望他真的有這個。我還得感謝他給我保存了下來,因為至少那比現在的我好看多了。”有沒有照片還是兩說,而且就算真的有,難道他會是自願的嗎?曝光了他也是受害者!

秘書大概被他的奇葩思維震驚了,好半天才回覆收到。威脅的人大概也和秘書是一樣的心情,因為接下來的回覆是“你果然很有趣”。秘書非常機靈地只轉發了這封信,什麽話也沒敢多說。

……有趣你妹啊!這到底是哪個無聊家夥?衛陽差點掀桌。

網線另一端,一個戴著眼鏡的高大男人對著屏幕上的幾排字,唇角肌肉微微動了動。還以為這是個突破口……難道對於兩年前的事實真相,他猜錯了?不過也沒關系,這個的確是更難的目標,不行的話還有另外一個……

談判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幾個月,期間衛陽在上海和倫敦之間飛了好幾次。最後一次終於萬事大吉,他難得有了個休息日,可以優哉游哉地坐在自己的豪宅裏打發時間。

放松下來以後,衛陽才想到之前被威脅的事情,才調出了下面交上來、之前就掃過兩眼的報告。

他在倫敦的確沒得罪什麽人,但是倫敦有個很著名的敲詐犯,名下有個報業集團的查爾斯·奧古斯都·馬格努森。這個人手裏有很多隱秘的資料,都放在他位於科茨沃爾德市的豪宅裏。這個名為阿普多的房子很出名,並不單單為了它的保齡球館、壁球場、觀景塔等豪華設施,而是那個傳說中位於地底的資料庫。據說依靠它的存在,馬格努森甚至能牽制各國政要;不過這就不在資料範圍裏了。

衛陽皺了皺眉。也就是說,如果他真有什麽艷照在馬格努森手裏,那就肯定在那地方。他重新躺到床上,開始沈思。他的不雅照片其實無所謂,但如果有更嚴重的東西就不好辦了。也許親自去看看會比較好……他思考了一陣子,最終爬了起來,把床頭上方的畫框揭開。墻壁上嵌著一個保險箱,東西放進去以後就沒打開過。但現在……

他的手指在密碼鎖上方停留了幾秒鐘,最終按了下去。箱門上的綠燈閃爍起來,然後自動打開了。裏頭是一件防彈衣,眼鏡(能當瞄準鏡和夜視鏡用,但外表並不特殊),雙排彈匣、消聲器,當然還有手槍。

衛陽拿出了其中一把槍。上次他出事以後,父母認為他在英國的住所風水不好,把房子連車一起賣掉了;這把槍在醫院儲物櫃裏,因而逃過一劫。後來為了以防萬一,他們給他買了更多個人防護裝備,包括新手槍和防彈衣之類。等好幾個月後他才發現還有把槍,就把它一起收了起來。也許這就是唯一一個能喚醒他缺失記憶的東西了……

砰,砰。

輕微的摩擦聲召回了衛陽的註意力。這是什麽聲音?他低頭看了看,發現他正無意識地倒著手槍玩,而聲音正是裏頭發出來的。這槍不是空的嗎?

衛陽把彈匣卸了下來,往裏頭一瞄。裏頭差不多是空的,因為只有一發子彈。而他聽到的聲音並不是子彈發出來的,而是一個小紙團。

誰會把紙團放在彈匣裏?衛陽狐疑了。他把它倒了出來,展開一看——

“自帶圖書館系統的男人,馬格努森。”

衛陽臉裂了。因為他發現那是他自己的潦草字跡,而他一點也不記得了。但是重點在於,馬格努森……?就是那個試圖拿照片威脅他的馬格努森嗎?自帶圖書館系統的意思難道是……傳言的圖書館根本就不存在?

兩天後,阿普多。

“抱歉,衛先生,馬格努森先生正在處理一些緊要的事情,請您稍等。”長相甜美的女秘書抱歉地說。雖然把人晾客廳裏一下午實在不是什麽待客之道,但她的存在就是為了解決這種事。

衛陽在心裏冷哼。當他沒聽到車輛回來的聲音嗎?馬格努森不過是給他個下馬威而已,算作報覆。但和秘書發火一點用也沒有,他端出了他慣常的微笑:“明天就是聖誕節了,我還以為他能閑一點呢。”然後他看了看落地窗外,“這地方真美,我能出去走一走嗎?”

秘書遲疑了一會。“馬格努森先生說,想請您一起共進晚餐,作為他的歉意。”雖然她的雇主一般不介意客人參觀阿普多,但前提是得到他的允許,尤其是房子內部。

衛陽露出個更誠懇的笑容。“我很快就回來,抽根煙的功夫。”

秘書露出了了然的表情。“那您請便。”

阿普多名聲在外,實際上也的確名不虛傳。整座房子是後現代式設計,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,幾排樺樹自然地把土地分成了好幾塊區域。出門就能打高爾夫的土豪生活,敲詐犯真是個好錢途的職業……

衛陽一邊閑逛一邊內心吐槽。他當然不是想抽煙,只是再待在那裏他會有砸東西的沖動。情緒激動可能導致他的創後應激障礙覆發,而他可不想在馬格努森面前示弱。結果他正這麽想著的時候,就看到視野裏黑影頻閃,有什麽人從遠處樹叢間竄了過去,還不止一個。

殺手?人也太多了。特工?有可能。哪個兇殘的政府加了馬格努森的仇殺?這念頭一閃而過,衛陽立刻貼到墻邊,假裝低頭擦眼鏡。

一秒、兩秒、三秒…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。很好,對方不夠謹慎。不過更有可能的是,對方根本沒看到他——要知道他爸媽愛子心切,弄來的裝備全是世界頂尖的貨色;當然花了一大筆錢也是真的。

一瞬間,衛陽在往前走和退回去之間猶豫了。理智告訴他該回去,這事情可不好攪合;而另一個聲音勸說他,看看也不會怎麽樣。最後他還是沒忍住,摸了摸身上的槍套,沿著外墻躡手躡腳地轉了過去。

阿普多是個半開放式設計的房屋,從中庭大廳出去就是一整片綿延的草地。夏洛克正站在大廳外的臺階上,盯著得意的馬格努森,腦子裏飛速思考著。

他陷入了一種困境:他假裝偷了麥克羅夫特的筆記本電腦,借以交換參觀阿普多圖書館的權利,但答案卻是根本沒有這個圖書館。

這樣麻煩就大了。

實際上,是他和麥克羅夫特共同設計了這個計劃,但這個計劃現在看起來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。他把麥克羅夫特的電腦交給了馬格努森是事實,這也就意味著麥克羅夫特的工作出現了致命失誤(要知道他哥就是幹保密的,沒什麽比洩露國家機密更糟的醜聞了);明天馬格努森把這個消息登上報紙,就能達成他的目標——毀掉麥克羅夫特,當做他的聖誕禮物。

任何解決方案都需要時間,而他沒有時間了;報紙都是淩晨開印,明天一大早就翻身無望,更別提還有網絡;怎麽辦?他從剛才開始就意識到只有一個解決方式,一種特殊意義上的棄車保帥……但他真的要那麽做嗎?

聽到遠處隱隱的直升機螺旋槳聲,馬格努森露出了一個真正的微笑。“麥克羅夫特的人,是不是?”他轉頭望向天空,聲音裏帶著滿足。“你們以為能抓到我的把柄,卻作繭自縛。明天就是福爾摩斯們的末日,真是一個值得期待的聖誕節。”

順著他的視線,夏洛克也望向了天空。直升機越來越近,還有人在喊放下武器;地面上的包圍圈也越來越小,但他現在沒法告訴麥克羅夫特事情有變;他們的計劃被打亂了,他們真的沒有時間了。馬格努森唯一的依仗就是他的記憶,所以只要他死就行了——

夏洛克飛速拔槍,趁對方還沒回神時扣動了扳機——但他突然感覺到一陣灼人的熱浪從他肩部之下的位置擦過——

“砰!”

槍聲響起,馬格努森倒了下去,臉上的表情甚至還沒來得及從得意切換成震驚。夏洛克一把把槍甩到地上,雙手舉起,面對直升機的方向跪了下去。但這麽做的同時,他無法控制自己往左邊看——誰?是誰幾乎正好在他之前開的槍?

三天後。

約翰和他的妻子瑪麗來到221B,卻看見門外停著一輛小黑車。“看起來我們來得不是時候,”約翰說,“麥克羅夫特肯定在上面。”而且他們兄弟倆見面的氣氛每次都……他抖了抖肩膀。

“我們可以等一下。”瑪麗看出了他的顧慮,很快回答。他們是來感謝夏洛克的,他使瑪麗免除了被馬格努森威脅的可能。

約翰同意,兩人一起進了哈德森太太的咖啡店。“你覺得夏洛克應該明白吧?替我們感謝那個人?”約翰又說。雖然最終證明殺死馬格努森的子彈並不是夏洛克的槍裏發出的,真正的“兇手”逍遙法外,但如果是夏洛克的話,肯定會找出那個人,再告訴他……吧?

好吧,說實話,他不懷疑夏洛克能找到那個人,但是轉告並感謝就有點玄幻了。咨詢偵探知道什麽是感謝嗎?

“我想肯定沒問題。”

約翰看了她一眼,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說下去。“聽說陽那時候也在那兒,但他離得太遠了,而且還患有嚴重的創後應激障礙,手臂根本承受不了槍的後坐力。”他重重地嘆了口氣,“我的意思是,他還活著,我很高興。”

“你想念他了。”瑪麗一針見血地說。

“是的,我想是的。”約翰回答,目露惋惜,“但也許新的生活更適合他——我在新聞上看到他了,看起來就是個大人物。”

這可說不定,瑪麗在心裏說。但她沒繼續這個話題,巧妙地岔開了。

與此同時的樓上。

麥克羅夫特從檔案袋裏拿出來一個透明的小袋,攤在辦公桌上。夏洛克飛快地瞥了它一眼,“SS198LF彈,黃銅殼綠尖,5.7×28毫米,FN公司為個人防衛武器配置的子彈,可以搭配CPW個人防護武器、VBR CQBW手槍、FN P90個人防護武器使用,當然還有FN57系列手槍。”他就和機關槍一樣說完了這麽一長串,然後掀了掀眼皮,“你想證明什麽?”現場就那麽幾個人,他當時不知道是誰,難道事後還弄不清嗎?

“一把經過改裝的FN57式手槍,外表看起來是民用的USG型,實際上無論是射程還是子彈初速都比軍用的IOM型高,可以在二百米外準確擊中目標心臟。這樣的手槍可不多,我恰好還見過一把。”麥克羅夫特對他揚了揚下巴,“你覺得,為什麽他們不知道這個,而只知道應激障礙癥?”

夏洛克對他撇嘴。還不是衛陽機靈,瞄得準,跑得快!他一跪下去衛陽就知道先溜,把槍什麽的玩意兒都藏起來;要不,就算麥克羅夫特有心遮掩,也沒那麽容易!

麥克羅夫特無奈地看著他。“這次真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意思。”他把整個檔案袋放在桌上,推了過去。“這就是我能做的全部了。剩下的由你自己決定,夏洛克。”

**

一個半月後,中國上海。

正值除夕之夜,家家戶戶喜慶團圓,黃浦江上煙花齊放。臨江高層公寓上,衛陽倚著陽臺,眺望著那些絢爛的花朵。他很久沒這麽幹了——因為江風冰涼,對他的手臂沒好處。

但它現在已經不疼了。也不知道是那一槍的原因還是記憶回籠的原因,困擾他兩年多的應激障礙癥就在那麽一個傍晚裏消失無蹤,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。

當時他在樹叢裏,他們說什麽他聽不清,只能看到馬格努森的大半個身子和一個穿著長風衣的背影;也許還有其他人,但他都沒註意。他一直在細心觀察著,覺得形勢似乎對長風衣不大妙。直到他看到長風衣轉過半張臉——全無血色,灰色眼睛裏閃過一種似曾相識的破釜沈舟感,不能說沒有絕望——

這影像引起了他的某種共鳴,無數場景從他腦海中飛逝而過。莫裏亞蒂看向他的最後一眼,夏洛克無法掩飾震驚的表情,幾乎能震破耳膜的槍聲,肩胛骨上傳來的劇痛,鮮血溢出的溫熱感,還有最後的那一聲絕望呼喊——

它們像是慢動作一樣在他眼前回放,但其實只是短短的一瞬間——他不假思索地掏出了槍,拉動保險栓,瞄準,扣下扳機——這一切如此自然,就和他之前演練過千百次一樣。

他的槍上裝了消音器,沒有被立刻發現。別人不知道,但夏洛克肯定知道。可夏洛克立刻跪下投降,轉過來的臉上分明寫著“快跑”!

衛陽揉了揉臉。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那時候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開槍,但他不後悔。只是洶湧而來的記憶讓他整個人精神恍惚了好一陣子——也不是完全的壞事,因為這把法醫給對付過去了,他們堅定地認為他就是個病人。直到現在他回想起來,還不能確定這是真實的事情還是夢境;亦或者,他只是有第二個人格,而不是失憶?奇怪的是,這個人格似乎知道得太多了……

算了,多想無益,反正沒事就好。衛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,準備洗個澡睡覺。但是他一轉身就楞住了——客廳燈火通明,一切都沒有改變,但是沙發上多了個人,正在玩他放在那裏的筆記本電腦。

“我好像說過,不能隨意用別人的筆記本吧?”衛陽走了幾步,倚在落地玻璃門的門框上看他。

“不,你上次說的是手機。”入侵者理直氣壯地回答。

“我對你出現在這裏有不好的預感。”衛陽假裝害怕。“直接告訴我吧,這附近又有什麽能勞動大偵探出馬的案子?”

夏洛克從筆記本前擡起頭,露出了個細小的微笑。“你。”

“得了吧,別說這時候突然想起來抓我歸案了。”衛陽不客氣地翻白眼。然後他走了進去,坐在了對面沙發上,就和他們之前常常做的那樣。“有心情到處游玩,看起來倫敦的犯罪分子又放假了。”

“大概吧。”夏洛克翹了翹嘴角,然後從風衣裏頭掏出來一個牛皮紙袋。“麥克羅夫特一定要把這個當成新年禮物送給你。事先聲明,我覺得他太吝嗇了。”

衛陽挑了挑眉,接了過去。大英政府給他的新年禮物?“這可有點稀奇。”他評價,然後打開了它——

裏頭是一份持槍許可證。

“原來他一直記得這個?”衛陽啞然失笑。“泳池時他這麽說,我還以為只是開玩笑呢!”他把證明裝回去,問:“那你的呢?”

“我的什麽?”夏洛克明知故問。

“新年禮物,別說你給麥克羅夫特帶了,你自己還沒準備?”衛陽朝他伸手。

“如果一大堆麻煩能算是禮物的話……”夏洛克故作苦惱地對他眨眼睛。

兩人對視一眼,再也忍不住,哈哈大笑起來。

“重新認識一下,我是夏洛克·福爾摩斯,世界唯一的咨詢偵探。”

也許你變了,但我會永遠記得剛認識時候的你,在思維宮殿裏。

**

“起床啦!”

這聲音可謂平地一聲驚雷,衛陽卻只翻了個身。“別嚷嚷,”他模模糊糊地說,“哥在倒時差呢……”

“倒你妹的時差啊!”柳嘉言踩在椅子上,上身扒在床邊。“別以為哥不知道,”他憤怒地指控,“你從前天下午就開始睡了,上廁所都一臉迷醉的樣子!老實交代,幹什麽去了?做多了嗎?”他伸出帶水的手,目標是衛陽的被窩。

“次奧奧奧奧!”衛陽一個激靈,這回徹底醒了:“擾人清夢會被馬踢的你知道嘛!”然後他回味了一下剛才柳嘉言說的話,立刻怒發沖冠:“你才做多了!你全家都做多了!”

“咦,看起來又正常了。”柳嘉言懷疑地打量他。“到底怎麽回事?吃了迷魂藥?沒見你這麽能睡過,我都要打110了!”

“是120好嗎?”衛陽翻了個白眼。“我只是玩了一把游戲。”他伸出手指,比了個二。

“連續二十個小時?”柳嘉言露出一把震驚的神情。

“不,兩個小時。”衛陽沈痛道。

“兩個小時就累成這樣?”柳嘉言的震驚立刻就變成了鄙夷,“你到底行不行啊你?”

衛陽繼續對他翻白眼。“全五星,但最後通關時被Boss一槍打中了。”

“……死了?”柳嘉言嚇了一跳。衛陽玩的那游戲包裝還在桌子上,他瞄了兩眼。全擬真游戲一貫這樣,雖然不會反應到身體上,但感覺也相當真實。

“沒死,估計也是重傷。”

柳嘉言同情地摸了摸他額頭:“娃兒乖,你是需要心理醫生呢!爹這就替你去找個!”然後他作勢欲走。

“趁早滾蛋吧你!”衛陽笑罵道。

兩人這麽扯淡了一會兒,衛陽突然聞到了飯菜的香氣,肚子不失時機地咕嚕了一下。

柳嘉言斜眼看他:“睡睡睡,光知道睡!哥替你帶了早飯,還不趕緊起來吃!”

“哎喲餵,您可真是我親哥!”

“那可不是?”

吃過早飯,衛陽突發奇想,要去外頭溜達一陣子。柳嘉言十分同意,覺得宅男還是曬曬陽光比較好,大手一揮推了他出去,立刻關門落鎖。衛陽原本就是順口一說,這下搬石頭砸自己的腳,只能憤恨地盯了鐵將軍一眼,下樓轉悠。而這一轉悠,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,就在樓底下三岔路口撞上了孟元基。

“早啊,孟學霸!”衛陽隨口打了聲招呼。雖然孟元基一貫冷淡,但還沒到故意無視人的地步。

我們的孟大學霸今天也是一樣的高冷。他點了點頭,又研究性地掃了衛陽兩眼。“你看起來精神不錯?”

“我的錯覺?你怎麽一股懷疑的意思?”衛陽奇怪地問他。

“不。”孟元基果斷否認,又問他:“游戲玩了嗎?”

“剛通了第一關,全五星。”衛陽不大好意思說。因為他估計以孟元基的尿性,接下來就該說他自己兩小時就通了所有關卡了。

孟元基卻意外地點了點頭。“多少時間?”

“兩小時……?”衛陽更加心虛了。

“那游戲裏呢?”

“兩年。”衛陽回答完才意識到這問題莫名其妙:“你問這個幹嘛?”

“不,隨口問問而已。”孟元基一臉正色。“齊老叫我去找他,我先走了。”

齊老是他們院的金字招牌,世界理論物理學泰鬥,中國工程院院長,國務院特聘專家,還有一大堆國內國外的名譽頭銜,不勝枚舉。孟元基這樣的學霸入他青眼也不奇怪,只不過,從孟元基的小公寓去物理樓的話,不會經過這條路吧……

衛陽狐疑地看了他的背影兩眼,心想學霸真是難以捉摸的存在。隨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,不由得拍了一下頭:好嘛,玩了個推理游戲,現在看什麽都往上套了!

不過回想起來,這游戲真是太逼真了,尤其是他被手槍擊中飛出去的那一刻,他真覺得自己要死了。現在對結局進行概括,大概就兩句話:第一句,我以為我是個人質,結果卻是個陪葬;第二句,你的愛太沈重,我的生命承受不來!

消過食,衛陽又溜溜達達地回去了。柳嘉言不在宿舍,似乎出去了。他一看時機正好,果斷登陸電腦開游戲。三天才過了第一關,孟元基肯定在心裏嘲笑他呢!

吃一塹長一智,在進第二道門前,衛陽仔細地聽系統做了說明。大致意思就是,這關是《哈利·波特》,三個目標任選其一,好感度依舊是五星。只不過,積分達到一定數額時才會開啟積分系統,好感度也不是一直固定五星。由於難度上升,已經不再給出目標名字了。同理可推,進入世界以後的提示也會逐步減少。

最重要的一點是,系統給出了選擇學霸的標準——“聞道有先後,術業有專攻,一切向該世界的主流實力衡量標準看齊,也有可能進行適當調整”——

臥了個大槽!

衛陽心裏只有這麽一種感覺。特麽的這不是學霸,是天才加學霸吧?還適當調整?真的不是玩兒我?

不過再想想,他又不那麽氣憤了。不就是《哈利·波特》嗎?勞資幹不過一群超高智商,難道還搞不定那一群小屁孩?於是,衛陽雄赳赳氣昂昂地踏進了那扇透明的長方形板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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